也谈曾国藩与左宗棠
10月12日的文化副刊,发表了陈辉同志的随笔《曾国藩与左宗棠交往逸事》,读后觉得很有意思。本人对曾、左之事略知一二,想接着说几句。曾国藩和左宗棠都是近年来读书界的热点人物。之所以“热”,与当今的时代主题有关。我们的目标是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,而曾、左都曾以复兴中华为目标,也都为此做出过努力和贡献。甚至可以说,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这一任务就是在鸦片战争之后,从曾、左所处的时代开始的。
世人“右左而左曾”,即偏袒左宗棠而不以曾国藩为然,尽管说有道理,但我觉得还是不够公平。首先,曾、左不在一个重量级上。按照传统的说法,“不朽之事有三,太上立德,其次立言,其次立功”(《左传》语)。单从事功上讲,曾国藩既是湘军的创始人,又是湘军的统帅,是大清朝建立正统后第一个拥兵自重的汉人。清朝是满人坐天下,只允许汉人当兵作民,不允许汉人当统帅、作主人。可曾国藩从办团练着手,硬是发展起了一支由汉人做统帅的军队。咸丰十年(1860年),在曾国藩已经做到了署理(即代理)两江总督、次年就要得到实授并节制苏、浙、皖、赣四省军务的时候,左宗棠才因为曾国藩的推荐,率五千人赴江西、皖南与太平军作战,以此起家,两年后升任浙江巡抚,逐渐成为封疆大吏,开始自己较为独立的事业。在扑灭太平军的过程中,左宗棠承担了曾国藩全盘部署中的一部分任务,而且不是最主要、最关键的部分。太平军建都的天京(即南京)是曾国荃打下来的,左宗棠和李鸿章只是协助。在洋务运动中,左宗棠也只是承担了曾国藩开创的洋务运动的一部分,而且也不是最重要、最关键的一部分,洋务运动是由曾国藩开创、由李鸿章、张之洞发扬光大的。左宗棠此后经营西北,功勋卓著,但从整体上看,没有什么事功超越曾国藩。左宗棠的道德文章,也未必比曾国藩好。有《曾文正公全集》和《左文襄公全集》在,自然不难分辨。曾国藩以提携人才为己任,扑灭太平军后,出现“天下督抚半湘军”的政治局面,对近代历史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。毛泽东早年写下“吾于近人独服曾文正公”的名言,也还是很有道理的。
那么,为什么早在当日,就会出现“右左而左曾”的倾向呢?我认为原因为三:
其一,左宗棠后来督办新疆军务,收复乌鲁木齐、和阗等地,遏止了英俄对中国西部边境的侵略。晚清历史是备受列强欺辱的历史,从鸦片战争开始,无论是战争还是外交,很少有获胜的。所以,有谁能领导国人打一两次胜仗,就会得到朝野上下、和战两派乃至全国人民的忠心拥戴,还长久地激励着后人。曾国藩在处理天津教案时,在外国人面前表现欠佳,备受当时清流派指斥。与左宗棠相比,单就这一点上就失色不少。即使如此,也应该指出,曾国藩办理天津教案是在办外交,而左宗棠战新疆是在指挥一个具体的战役,本来就不好比的。弱国无外交,这是至理名言,没办法的事情。
其二是当时清廷有意抑曾而扬左。前面已经说过,清朝是满州人的天下,决不会放心让汉人领兵坐大。可太平天国兴起,清朝原有的国家军队——绿营兵已经彻底腐败,对付不了内忧外患,不得已才让汉人领兵作战。太平军一旦被扑灭,甚至在太平军被扑灭之前,清庭就盘算着如何对付曾国藩了。清庭采取的办法其实很简单,就是离间之计,挑起汉人军事、地方领袖之间的不和,把左宗棠从曾国藩的湘军系统中剥离出来、抬举上去,以收相互制衡之效。在一个专制国家,统治者的意志往往决定社会舆论,晚清的社会舆论不可避免地要向左宗棠倾斜。其实曾、左都是靠军功兴起的汉族封疆大吏,思想意识大同而小异,殊途而同归,没有太大冲突。左宗棠为曾国藩撰写挽联,“同心似金,攻错若石,相期毋负平生”,就很能说明问题。
其三,是普通人对浪漫主义的追求。生活的主流是平淡、平庸,所以大家都渴望浪漫、离奇。与曾国藩相比,左宗棠就有几份浪漫和离奇。曾国藩是经科举考试选拔出的国家栋梁,在当时属正途出身。左宗棠科举不第,入幕为僚,所以纵有经天纬地之才,也没办法象正途出身的官僚一样,青年点翰林、中年任封疆、晚年入宰辅,只能靠“出奇制胜”。史书称左宗棠“喜谓壮语警众”,曾国藩说“季子喜言高”,是实事求是的。左宗棠给湖南巡抚作师爷,因敢于言事被人参奏到咸丰皇帝那里,胡林翼、曾国藩上折担保,为左开脱,并声称“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,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”。左宗棠志大才高,以“今亮”(当代诸葛亮)自许,直言不讳,在晚清官场实属难得,也值得后来者学习。曾国藩也曾志大才高,以唐朝的郭子仪为榜样,要“手携两京还天子”,在京城磨练数年之后,终于知道了世事艰难,才收敛了棱角,尽量避免清庭和满蒙贵胄的猜忌,讲求和衷共济。湘军的兴起,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曾国藩隐忍不发、求同存异。所以,我觉得可以偏爱左宗棠,但没必要贬低曾国藩。(2001年10月15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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